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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李家兒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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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勤躺在破木榻上,他兩天前就已經恢覆了神志,可是一直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。他搞不清楚,自己不過是在診室裏小憩一會兒而已,怎麽再醒來的時候,就躺到了這陌生的環境裏。

兩天裏,他聽到那對自稱是他父母的老夫妻的談話,從談話裏透露出來的種種信息,他知道自己來到了東漢末年,而且靈魂附在了一個十八歲的青年身上,這青年和他同名同姓也叫李勤。

青年的父親名叫李田,是一個小村的裏正,母親姓何,沒有名字,村裏人都叫她何氏,年紀大的管她叫李家的,年紀小的叫她一聲李嬸。

青年身高體壯,用這年代的話來講,叫做身長八尺開外,力大如牛,而且擅長射箭。七八日前,青年去林中打獵,打中了一只野羊,不想卻被一群無賴盯上,無賴們稱這野羊是他們養的,在爭吵中還把青年的頭打傷了,如果不是村裏的人把青年救回來,怕是青年就要喪身在樹林裏。

可是青年挨了打,家中父母卻無可奈何,因為打人的無賴中,領頭之人是縣令的族侄,惹不起的人物,就算是李田去告官,縣令也定會庇護族侄,說不定還會反咬一口,定了青年的罪。民不與官鬥,這口氣李家只能忍了。

家中貧窮,連飯都吃不飽,何談請醫生看病,青年在榻上躺了數日,本已死去,不想卻被李勤的靈魂附了體,李勤變成了青年,也變成了李田和何氏的兒子。

李勤慢慢把手擡起,放在嘴邊,用力咬了一口,疼痛難忍,他不是在做夢,他確實成了漢末的一個農家子弟,不管他接不接受,已成事實。

做為一名醫生,李勤自然知道他現在身體的情況,不知什麽原因,那個要了青年性命的腦後傷口,只在兩天時間內,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痊愈了!不但如此,全身筋骨更加強健,氣血充沛,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體壯如牛了!

也許,這是上天對自己的一種補償吧,想起前世自己那副單薄的小身板,李勤不由得露出苦笑!

屋外傳來腳步聲,李勤知道這是那位何氏,也就是青年的母親,來給她的兒子餵水餵飯了,她還不知道兒子被別人占據了身子,早已不是她熟悉的兒子了。

李勤把眼睛閉上,何氏不知道兒子換了個人,可他卻是知道母親換了個人,這點他是沒法接受的。

何氏手裏端著水碗進了屋子,輕聲道:“兒啊,起來喝口熱水吧,你爹出去借米了,一會兒就能回來,等他回來咱們就煮粥喝。”她慢慢坐到了榻邊,一手端碗,一手推了推李勤。

李勤睜開眼睛,他肚子早就餓得狠了,醒來後兩天就只喝了三頓稀稀的小米粥,可他沒法抱怨,因為他知道,李田和何氏每天只能喝一頓粥,而且還是糠做的粥。

這是一個極其貧窮的家庭,窮到了家無隔夜糧,窮到了身為現代人,難以想象的程度!

見兒子睜開眼,何氏喜道:“兒啊,你眼睛裏紅絲少了許多,看來病情有所好轉,只要再養些時日,又是生龍活虎的一個大小夥子!”嘴裏一邊安慰著,一邊伸手扶起兒子,餵兒子喝水。

這兩天都是如此,何氏對李勤的照顧當真是無微不至,可李勤卻仍感不知所措,他已然能起床了,可正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李家夫婦,所以只能一直裝病,仍舊躺著。

就著何氏端來的水碗,李勤把熱水喝幹,又躺了下去,把眼睛閉起。

何氏坐在榻邊,望著兒子,心裏說不出的難受,她生了一女一子,姐弟兩人。女兒李佳嫁給了一個從武威逃難來的窮孝廉,日子雖過得緊巴巴的,可窮孝廉對她卻好,都是窮苦人,能得了這麽個夫婿也算運氣,可兩年前窮孝廉離家去州裏尋前程,一去不覆返,李佳只好一個人照顧體弱多病的公婆,靠替給有錢人縫縫補補過日子,更加的艱辛,一日不做工,一日便不得食,無力照顧娘家,而娘家也沒有能力照顧他。

家裏窮,兒子都十八了還沒說上媳婦兒,本來想著今年秋收後,再怎麽緊巴也得把兒子的親事辦了,實在不行就娶個羌女,娶羌女不用拿財禮,現在的窮漢娶妻都是如此,誰也笑話不到誰。

可不成想禍從天降,得罪了縣令老爺家的親戚,把兒子打得幾乎死掉,如果落下病根兒,可怎麽得了,萬一後半輩子只能在床榻上渡過,那就算是羌女也娶不到了,退一步講就算娶得到,可看兒子的樣子,動都動不了,又如何能傳宗接代呢?

何氏擡起袖子,擦去眼角的淚水,心想:“我李氏祖上何等的榮耀,就連史書都要為祖上單獨書寫列傳,難不成到了我們這一代,竟然要絕後麽?”

李勤聽到抽泣聲,眼睛睜開一條縫,見何氏正在哭泣,他有心起來,說自己的傷好了,可又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辦,只好忍住沒動,心裏卻很是難過,何氏的悲傷他能感受得到,可又能怎麽辦呢?他實在想不出該怎麽辦,眼前的情況,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。

就在這時,院門吱嘎一聲響,腳步聲傳來,想必是李田借糧回來了。

何氏輕輕地啊了聲,擦幹眼淚,站起身來,又看了眼兒子,這才快步出去。就聽她到了屋外,問道:“當家的,可借到了糧食?”

外面的人正是李田,他嗯了聲,道:“借遍了全村,只有趙八斤勻出了兩斤糠麩給咱們,現在是春荒時節,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。”他單手提著籃子,裏面裝著借來的二斤糠麩。

李田在年輕時,家中殷實,他不但讀過書,知文識字,還練了祖上傳下來的武藝,槍法箭術都練得不錯,娶了何氏之後,日子過得很是美滿。可不成想一場水災,把家鄉淹了,他只好帶著妻子逃難出來,不想路上又遇到了一群強盜,一場打鬥之後,李田雖趕走了強盜,可卻也被砍斷了一條胳臂,從此只剩下了左臂。

來到富平之後,見縣裏的百姓大批遷走,留下不少無主田地,他便帶著何氏在此安家落戶,可因缺少種糧,官府又無力借貸,他又只一條手臂,以至於始終無法擴大生產,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。本以為兒子大了,日子能寬綽些,卻不料飛來橫禍,讓本已貧窮的家,雪上加霜。

李田和何氏都是五十出頭,可兩人都面目蒼老,何氏看上去有六十多歲,可李田卻如同七十老翁一般,頭發快掉光了,剩下的也是全白,直如風燭殘年一般。

李田把籃子交給何氏,他進了屋子,來到李勤的榻前,看了看兒子,又伸手去摸額頭,見李勤沒事兒,這才又出了屋子。

李田道:“老婆子,兒子的病見好啊,看上去沒什麽事了,估計再養養就能下地了。”

何氏把籃子放在了竈臺上,小聲道:“就怕落下病根兒,要是有暗傷可就糟了。”

李田嘆了口氣,道:“小點聲,莫要讓兒子聽見。這些糧食省著點吃,估計能挺個三五天,家裏先對付著,我聽說縣裏要招匠人做兵器,我會制弓,沒準兒能被選上,如能得些嚼裹,這個春荒也就能熬過去了。”

何氏忙道:“能行嗎?要是真被選上了,你住城裏的閨女家就好,也順便給閨女找個活幹,匠人多了不得要人做飯麽,這活兒咱閨女就能幹。”

李田唉了聲,輕輕搖頭,道:“要是被選上了,怎麽的都好說,可就是怕我這歲數,又只一條胳臂,人家看不上呀!”

屋裏的李勤聽到一聲嘆息之後,屋外李家夫婦都再不說話,過了片刻,傳來了何氏哭泣之聲,接著李田低低的話聲傳來,似乎是讓何氏小聲點,不要讓兒子聽見!

李勤再也忍耐不住,看著關心自己的人哭泣,看著他們為了自己想盡辦法地去勞作,如果還無動於衷,那便是一種罪過!

他慢慢從榻上坐起,手按後腦的傷口,發現傷口已經奇跡般地愈合,甚至連傷疤都沒有留下,而且也無頭痛之感,身子更無半點不適,就象是剛剛飽飽地睡了一覺醒來似的,全身精力充沛!

李勤掀開被子,查看身體,見身子雖然偏瘦,可股肉卻結實,這般體魄,要是放在現代,都可以參加鐵人三項賽了,說不定還能取得名次!

他見地上有一雙厚厚的草鞋,便套了進去,沒有襪子光腳穿草鞋,可卻並不感到紮腳,也沒感到冷。站起身後,咳嗽一聲,慢慢向外屋走去。

屋外的抽泣聲立即止住,李田和何氏一起跑到門口,見李勤下地了,他倆都是又驚又喜!何氏道:“兒啊,你的傷好了?”

李田卻走過來,伸手去摸李勤的後腦勺兒,道:“我兒,讓爹看看你的傷口!”他咦了聲,又轉到李勤的身後,仔細查看,甚至還扒開頭發去看。何氏見著,雙手一起扶住兒子的肩膀,也側過身子,和李田一起去看傷口。

李勤站直了身子,隨他們查看。二老足足看了半晌,這才齊聲道:“傷口呢?怎麽不見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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